番外九
秋君药没有想到,在见到孩子们时,入眼会是这番景象。
入目即是一排排的牌位,香炉香烛一应俱全,在一片肃穆安静中,袅袅的白烟升腾而起,模糊了秋君药的视线。
摆在最前面的是几位先帝的牌位,往后就是秋君药自己的,再后就是秋景秀等人的牌位,谁都没落下。
秋君药:“..........”
不知为何,在这样庄重又严肃的场合,秋君药却感受到了些许可笑的荒诞感。
他觉得上天在和他开玩笑。
怎么会呢.......
怎么会这样呢?
明明他拼尽一切力气给孩子们扫除了外患和内忧,但为何到头来,他们一个个竟然都走在了自己前头?
仰头看着上面熟悉的烫金字体,冰冷中又透着分明,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他的孩子们早就先他一步而去,离开了人世。
思及此,秋君药不由得双膝一软,跪在软蒲团上,掌心按在香案上握成拳头,再也控制不住,竟然失声痛哭起来。
而引鸳显然也没有想到再见到孩子们时,见到的不是本尊,而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牌位。
他强忍着悲痛,将秋君药揽入自己怀里,夫妻两人抱在一起落泪,悲痛欲绝的滋味混着咸咸的泪水淌进嗓子里,堵得喉咙发疼发麻,牵引起心脏密密麻麻的酸楚和疼痛。
即使现在还没有确认秋君药的身份,秋思君见到这幅景象,眼睛也忍不住红了。
他掀起衣袍跪在秋君药身边,顿了顿,垂头道:
“.......皇爷爷,别伤心了。”
他说:“父皇他去年走的时候很平静,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。”
“........去年?”秋君药一把抓住他,指尖拽着秋思君的肩膀,似乎想要问什么,半晌又颤着肩膀垂下头,眼泪点点浸湿了地面,哽声道:
“他为什么不等一等.......为什么不等一等我?”
“.......父皇去世的时候,还一直在思念您。”
秋思君垂头,握紧了指节的扳指:
“皇叔们一个接一个都过世了之后,父皇的身体便差了下去,每到皇叔们和您的生辰忌日,他总是将自己关起来,喝个大醉。他勤政爱民、宵衣旰食,本身底子就亏空,喝了酒之后又不注意防寒,总是感染风寒,留下了暗疾。年过五十之后,他头疾已经到了无法治疗的地步,发作的时候常常出现幻觉,总和我说看见了三位皇叔和您。”
“.........”秋君药低下头,胸腔急速地起伏着,连呼吸的声音也重了,片刻后只能听见他强忍悲痛和眼泪时反复抽气的声音。
许久,直到秋思君肩膀上的布料被抓的皱起,秋君药才如梦初醒,恍然地看着秋思君:
“你的几位皇叔们,都是几岁离开的.......又是因为什么离开的?”
“瑄王叔叔是战死的,年三十八;贤王叔叔是得了瘟疫去世的,年三十九;宁王叔叔是病故,年四十七........父皇他是头疾发作去世的,年五十二。”
短短的一句话,概括了他们的一生,但即使是作为活的最久的秋景秀,在兄长和君父去世的那几年里究竟是如何过来的,秋君药不得而知。
四个孩子,竟然只有两个活过了四十岁,秋君药愈发心痛,竟然久久的跪在宗庙前,垂泪不语。
到最后,还是引鸳和秋思君等人心疼他,连声将他劝出宗庙。
秋景秀等人都是皇亲国戚,死后用过的东西要么就下葬了,要么就收归国库重新向外流通,秋君药想要走几件物品睹物思人,都不能做到。
何况秋景和和秋景月的尸体一个在巢州,一个在边疆,就算秋君药想要去埋藏地祭拜,恐怕这几十年过去后,他的孩子们,也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。
旧景犹存,但故人早已不在。
秋君药想,在自己离开的时候,他的孩子们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,偶尔对着满目的梅花园思念他呢?
心潮涌动,秋君药失手折下一枚枯萎的梅花枝。
一旁的秋念君已经知道了秋君药的身份,即使不太相信,但秋君药的长相和言行举止好像已经表明了一切,他只能别别扭扭地上前,和秋君药行礼:
“皇爷爷。”
他垂头丧气,道:“对不起。”
“.........”秋君药怎么舍得责怪他,摸了摸他的头,道:
“没事。”
他说:“只是你这性格,不像你父皇景秀,倒是像你四皇叔年轻时候。”
“我听父皇说,我出生的时候,四皇叔他还抱过我,还给我削木剑,做木马玩。四皇叔后面去边疆了,也常常给我和皇兄寄一些新奇玩意,还有剑谱。”
秋念君嘀咕道:“四皇叔总和皇兄说我长的像您,所以可疼我了,皇兄有时候还会觉得四皇叔偏心呢。”
“.........”秋君药听闻这话,想到这个画面,下意识笑了笑,不知为何,忽然眼角又有些湿润。
他摸了摸秋念君的脸蛋,道:
“你四皇叔是个善良孩子,你也是。”
“四皇叔是个好人。他死的时候,周围曾受过大端军队庇护的小国都自发派使臣来吊唁,边疆也难得下起了大雪,连万年不开的绿梅都开了。”
秋念君道:“父皇那时候看着这雪说,这一定是您也在某个地方,想念四皇叔了。”
“..........”秋君药拍了拍秋念君的脑袋,擦掉眼角的眼泪,笑:
“我从未有一刻不想他们。”
言罢,他轻轻环抱住秋念君,拍了拍他的后背,轻声道:
“皇爷爷走了,你和你哥哥要照顾好彼此。”
他细细叮嘱:“在这个世界上,现在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人有血缘关系的人相依为命,所以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对方,不要勾心斗角。”
“........”秋念君抓住秋君药的衣摆,急切道:
“皇爷爷,你为什么要走?!”